【辛德勇】历史地理前沿：浅谈历史地理学的多角度综合研究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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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德勇】历史地理前沿：浅谈历史地理学的多角度综合研究方法

一门学科只有当它的方法论建立起来才能算成熟。当前中国历史地理学的研究方法尚处在不断摸索、不断争论、不断创新、系统化的过程之中。这里将从多角度讲述历史地理学的综合研究方法。
大师简介
辛德勇，一九五九年出生。一九八八年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获历史学博士学位，曾任陕西师范大学助教、讲师、副教授（1985年至1991年）；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副研究员（1992年至1993年）；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兼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历史系教授（1994年至2004年11月）、博士生导师、系主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历史地理研究室主任，副所长、学术委员会副主任、专业技术职务评审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史研究杂志主编；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学科片正高级专业技术职务评审委员会委员；中国地方志指导小组成员。2004年12月起，任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 主要从事中国历史地理学、历史文献学研究，兼事地理学史研究，曾出版《隋唐两京丛考》、《古代交通与地理文献研究》等学术论著， 并发表学术论文、译文数十篇。

秦人宫室布局，尊崇东方，咸阳城的 方位取向，是座西朝东，东门最为重要 2 ，这一组“东门阙”自然具有非常重要的象征意义， 所以，理应对称使用“十二”这一数字。 二是秦始皇选定的这组“东门阙” ，不仅直对秦都咸阳，而且，审视中国版图，可以看 到，此“东门阙”正处于海州湾凹入大陆最深的地方，由此向南北两侧的苏北海岸和山东半 岛东南海岸，正犹如从这里向左右两侧张开的巨大门扇。入此门户踏上秦王朝大地，循东西 轴线径直西行，又有函谷关迎面而立。函谷关是朝廷所设天下第一雄关，用于锁钥关中这一 根本重地，但函谷关以西，并没有马上进入关中盆地，还要经过很长一段谷道，西至华山脚 下黄河由北向东转折之处，亦即后来设置潼关的地方以后，地势才豁然开朗，真正进入关中 渭河谷地，因而《三辅黄图》记述说秦始皇尚且另行“表河以为秦东门，表汧以为秦西门” 3 ，贾谊《过秦论》亦有秦始皇“斩（案刘宋徐广谓“斩”一作“践” ）华为城，因河为津” 4 “故贾谊 《过 的说法 ，北宋宋敏求尝就《三辅黄图》所说“表河以为秦东门”事做有疏释云： 秦论》云‘践华以为城’ ，又班孟坚《西都赋》曰‘左据函谷二崤之阻，表以太华、终南之 5 山’ 。 ” 《史记·秦本纪》记“孝公元年，河山以东强国六”6 ，所说“河山”就应当是指黄 河与华山之间这一门阙状地势。 这样一来，假设由东海赣榆、朐县之间的海中上陆，步入国门西向而行，便逐次通过海 岸上的“秦东门” 、函谷关、以及黄河与华山之间的另一“秦东门” ，方始身临秦国腹心重地 关中，这正与所谓天子宫室之皋门、应门、路门这三重递进的门户差相仿佛 7 ，贾谊云秦始 皇“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8 ，果良有以也。若此视举国疆土为朕宅院，诚所谓“家天下” 者之欲念，亦惟其如此，秦始皇才会在墓穴中“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 文，下具地理” 9 ，北魏郦道元记述说，始皇陵墓里在“天文星宿之象”笼罩下所“具地理 之势” ，包括具有特别象征意义的四渎、五岳和九州 10 。通贯考察秦始皇的地理观念和视野， 尤可证赣榆之“秦始皇碑”确实别有妙用，而与琅邪刻石初不相涉。 在此附带说明一下，除了表达上述地理观念之外，秦始皇立石东海上以为秦东门阙，似 乎还有一个很具体的用途，这就是用以迎候海外仙人。盖自战国时齐国的威王、宣王和燕国 的昭王，就都相信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上有仙人及不死之药，因而使人入海求 之，秦始皇希冀长生不老，受此诱惑更为深重，乃于秦始皇二十八年， “遣徐市发童男女数 11 12 《史记·封禅书》谓此三神山“在渤海中” ，惟当时所说渤海，不 千人，入海求仙人” 。 仅限于今渤海海域，如《山海经》记琅邪台“在渤海间”13 ，就说明琅邪以东的今黄海海域， 同样也可以称作渤海，而徐市受命东航，正是发生在濒临黄海的琅邪， 《太平寰宇记》记载 14 在琅邪附近有徐山，相传徐市率童男女即于此山“集会而去” ，因知蓬莱等三神山所在的。有宫有阙，与 秦朝并没有什么两样，所以，他们一旦登陆秦国土地，自然也需要有门阙引导，才能顺利抵 达始皇帝的宫室，而秦始皇也需要藉此门阙来向这些仙人展示秦国广袤无垠的疆域。
六、越人的航海能力与勾践迁都路线
勾践徙都琅邪一事虽然确切无疑，但在被楚国夺走淮上疆土之后，越人究竟依循怎样的 路径仍得以远徙琅邪， 就成为必须解答的难题。 前述顾栋高对勾践迁都琅邪一事之所以感到 困惑，实质上就是难以理解旧都会稽与新都琅邪在空间上具有很大间隔这一问题。
迄至目 前为止，绝大多数研究者都以为勾践北徙，是通过陆上，由淮河北岸向琅邪挺进，人们好像 都忽视了越人是一个擅长航海的民族，他们或许也有可能通过海上通道，直接北迁琅邪。 越人本以“习之于海”而著称于当时 2 。勾践尝自言，越地居民乃“水行山处，以船为 车，以楫为马，往若飘然” 。迁都琅邪前夕，葬大夫种于国之西山，使“楼船之卒三千馀人， 造鼎足之羡” ；而“初徙琅邪”之际，亦尝“使楼船卒二千八百人，伐松柏以为桴”3 ，为乃 父允常营建墓冢。这些举措，都显示出越国楼船水师之兴盛。当其徙琅邪而起观台以望东海 之时，勾践拥有“死士八千人，戈船三百艘” 4 。琅邪台周边，别无大川大河，可以通行这 些战舰，此三百戈船，只能是从会稽扬帆驶来的海船。此前黄池之会时勾践即命范蠡等“率 师沿海溯淮以绝吴路” 5 ，大规模浮海北上的水师，正是越国航海能力的实际体现。  蒙文通很早就清楚注意到越人善于航海的特点，并且指出： “勾践之徙都琅邪以图霸中 原，当亦倚其海上舟师之盛也。是越人之都会稽，都琅邪，都东冶，都东瓯，皆为滨海便航 之地，显非偶然。 ”顾颉刚已先于蒙氏注意到这一问题，并明确指出勾践迁都 琅邪的海上路径。顾氏在 1960 年 2 月的读书笔记里，曾就勾践灭吴后范蠡随即从会稽“浮 海出齐”一事写道： 陶朱公是否即范蠡，所不敢知。然观《越世家》云： “范蠡……乃装其轻宝珠玉，自 舆其私徒属乘舟浮海以行，……出齐，……耕于海畔。 ”则自越至齐系行海道。此即勾 8 践所以迁都琅邪之故，盖海上交通滋便利矣。 此说诚可谓一语破的，前人若能识及，或不至于出现前述种种困惑。 需要补充说明的是，范蠡能够轻易下海远航，正应当是以越人兴盛的航海活动为前提， 而勾践正是恃此独门绝技，绕过楚国封锁，成功北上琅邪，称霸中原。同时，也正是依赖这 条海上交通运输线，越人才得以将琅邪这一都城维持了二百馀年之久；亦惟赖此长技，越人 才能够在“楚考烈王并越于琅邪”之后，复“去琅邪徙于吴” 9 ，沿着当年的进军路线，顺 利实施战略撤退，真所谓进退自如，非并世内陆雄强如彼楚国者所能制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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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简介
辛德勇，一九五九年出生。一九八八年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获历史学博士学位，曾任陕西师范大学助教、讲师、副教授（1985年至1991年）；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副研究员（1992年至1993年）；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兼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历史系教授（1994年至2004年11月）、博士生导师、系主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历史地理研究室主任，副所长、学术委员会副主任、专业技术职务评审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史研究杂志主编；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学科片正高级专业技术职务评审委员会委员；中国地方志指导小组成员。2004年12月起，任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 主要从事中国历史地理学、历史文献学研究，兼事地理学史研究，曾出版《隋唐两京丛考》、《古代交通与地理文献研究》等学术论著， 并发表学术论文、译文数十篇。

秦人宫室布局，尊崇东方，咸阳城的 方位取向，是座西朝东，东门最为重要 2 ，这一组“东门阙”自然具有非常重要的象征意义， 所以，理应对称使用“十二”这一数字。 二是秦始皇选定的这组“东门阙” ，不仅直对秦都咸阳，而且，审视中国版图，可以看 到，此“东门阙”正处于海州湾凹入大陆最深的地方，由此向南北两侧的苏北海岸和山东半 岛东南海岸，正犹如从这里向左右两侧张开的巨大门扇。入此门户踏上秦王朝大地，循东西 轴线径直西行，又有函谷关迎面而立。函谷关是朝廷所设天下第一雄关，用于锁钥关中这一 根本重地，但函谷关以西，并没有马上进入关中盆地，还要经过很长一段谷道，西至华山脚 下黄河由北向东转折之处，亦即后来设置潼关的地方以后，地势才豁然开朗，真正进入关中 渭河谷地，因而《三辅黄图》记述说秦始皇尚且另行“表河以为秦东门，表汧以为秦西门” 3 ，贾谊《过秦论》亦有秦始皇“斩（案刘宋徐广谓“斩”一作“践” ）华为城，因河为津” 4 “故贾谊 《过 的说法 ，北宋宋敏求尝就《三辅黄图》所说“表河以为秦东门”事做有疏释云： 秦论》云‘践华以为城’ ，又班孟坚《西都赋》曰‘左据函谷二崤之阻，表以太华、终南之 5 山’ 。 ” 《史记·秦本纪》记“孝公元年，河山以东强国六”6 ，所说“河山”就应当是指黄 河与华山之间这一门阙状地势。 这样一来，假设由东海赣榆、朐县之间的海中上陆，步入国门西向而行，便逐次通过海 岸上的“秦东门” 、函谷关、以及黄河与华山之间的另一“秦东门” ，方始身临秦国腹心重地 关中，这正与所谓天子宫室之皋门、应门、路门这三重递进的门户差相仿佛 7 ，贾谊云秦始 皇“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8 ，果良有以也。若此视举国疆土为朕宅院，诚所谓“家天下” 者之欲念，亦惟其如此，秦始皇才会在墓穴中“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 文，下具地理” 9 ，北魏郦道元记述说，始皇陵墓里在“天文星宿之象”笼罩下所“具地理 之势” ，包括具有特别象征意义的四渎、五岳和九州 10 。通贯考察秦始皇的地理观念和视野， 尤可证赣榆之“秦始皇碑”确实别有妙用，而与琅邪刻石初不相涉。 在此附带说明一下，除了表达上述地理观念之外，秦始皇立石东海上以为秦东门阙，似 乎还有一个很具体的用途，这就是用以迎候海外仙人。盖自战国时齐国的威王、宣王和燕国 的昭王，就都相信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上有仙人及不死之药，因而使人入海求 之，秦始皇希冀长生不老，受此诱惑更为深重，乃于秦始皇二十八年， “遣徐市发童男女数 11 12 《史记·封禅书》谓此三神山“在渤海中” ，惟当时所说渤海，不 千人，入海求仙人” 。 仅限于今渤海海域，如《山海经》记琅邪台“在渤海间”13 ，就说明琅邪以东的今黄海海域， 同样也可以称作渤海，而徐市受命东航，正是发生在濒临黄海的琅邪， 《太平寰宇记》记载 14 在琅邪附近有徐山，相传徐市率童男女即于此山“集会而去” ，因知蓬莱等三神山所在的。有宫有阙，与 秦朝并没有什么两样，所以，他们一旦登陆秦国土地，自然也需要有门阙引导，才能顺利抵 达始皇帝的宫室，而秦始皇也需要藉此门阙来向这些仙人展示秦国广袤无垠的疆域。
六、越人的航海能力与勾践迁都路线
勾践徙都琅邪一事虽然确切无疑，但在被楚国夺走淮上疆土之后，越人究竟依循怎样的 路径仍得以远徙琅邪， 就成为必须解答的难题。 前述顾栋高对勾践迁都琅邪一事之所以感到 困惑，实质上就是难以理解旧都会稽与新都琅邪在空间上具有很大间隔这一问题。
迄至目 前为止，绝大多数研究者都以为勾践北徙，是通过陆上，由淮河北岸向琅邪挺进，人们好像 都忽视了越人是一个擅长航海的民族，他们或许也有可能通过海上通道，直接北迁琅邪。 越人本以“习之于海”而著称于当时 2 。勾践尝自言，越地居民乃“水行山处，以船为 车，以楫为马，往若飘然” 。迁都琅邪前夕，葬大夫种于国之西山，使“楼船之卒三千馀人， 造鼎足之羡” ；而“初徙琅邪”之际，亦尝“使楼船卒二千八百人，伐松柏以为桴”3 ，为乃 父允常营建墓冢。这些举措，都显示出越国楼船水师之兴盛。当其徙琅邪而起观台以望东海 之时，勾践拥有“死士八千人，戈船三百艘” 4 。琅邪台周边，别无大川大河，可以通行这 些战舰，此三百戈船，只能是从会稽扬帆驶来的海船。此前黄池之会时勾践即命范蠡等“率 师沿海溯淮以绝吴路” 5 ，大规模浮海北上的水师，正是越国航海能力的实际体现。  蒙文通很早就清楚注意到越人善于航海的特点，并且指出： “勾践之徙都琅邪以图霸中 原，当亦倚其海上舟师之盛也。是越人之都会稽，都琅邪，都东冶，都东瓯，皆为滨海便航 之地，显非偶然。 ”顾颉刚已先于蒙氏注意到这一问题，并明确指出勾践迁都 琅邪的海上路径。顾氏在 1960 年 2 月的读书笔记里，曾就勾践灭吴后范蠡随即从会稽“浮 海出齐”一事写道： 陶朱公是否即范蠡，所不敢知。然观《越世家》云： “范蠡……乃装其轻宝珠玉，自 舆其私徒属乘舟浮海以行，……出齐，……耕于海畔。 ”则自越至齐系行海道。此即勾 8 践所以迁都琅邪之故，盖海上交通滋便利矣。 此说诚可谓一语破的，前人若能识及，或不至于出现前述种种困惑。 需要补充说明的是，范蠡能够轻易下海远航，正应当是以越人兴盛的航海活动为前提， 而勾践正是恃此独门绝技，绕过楚国封锁，成功北上琅邪，称霸中原。同时，也正是依赖这 条海上交通运输线，越人才得以将琅邪这一都城维持了二百馀年之久；亦惟赖此长技，越人 才能够在“楚考烈王并越于琅邪”之后，复“去琅邪徙于吴” 9 ，沿着当年的进军路线，顺 利实施战略撤退，真所谓进退自如，非并世内陆雄强如彼楚国者所能制约。

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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